人生的选择

——在2025年毕业典礼上的发言

张钹，清华大学计算机系教授，中国科学院院士，清华大学人工智能研究院名誉院长。主要从事人工智能、人工神经网络和机器学习等理论研究，模式识别、知识工程和机器人等应用技术研究。在上述领域共发表200多篇学术论文和5部（章）专著。其科研成果获ICL欧洲人工智能奖等。2011年德国汉堡大学授予自然科学名誉博士，获2014年度CCF（中国计算机学会）终身成就奖，2019年度吴文俊人工智能科学技术奖最高成就奖，2024年《中国新闻周刊》年度教育家。

各位老师和同学们：

大家好！

首先祝贺大家完成学业即将走向社会，67年前（1958年）我作为自动控制系首届毕业生，和大家一样也是从这里走出来。临别之前，谈一点我个人的感受——人生的选择。

今天我们能在这里相聚，是因为我们在高考（或者读研）时做了一个共同的选择——清华大学，这是一步关键的选择。1953年我参加高考时并没有计算机专业，在专业选择上，我选的是“电机与电器制造”。我是如何与计算机结缘的呢？1956年国家制定《1956-1967年科学技术发展远景规划》，计划的目标是研制两弹（原子弹和导弹），为此在清华大学设置了与此目标相关的专业，如自动控制、计算机等。我作为3年级的学生，被调入“飞行器自动控制”（代号501）专业学习。1958年成为自动控制系首批毕业生，并留校任教至今，一共67年，这是国家需求选择了我。

从1958年到1978年在自动控制领域工作了20年，1978年清华大学开始进行部分院系调整，后将当时的电子工程系（原自动控制系）调整为“计算机工程与科学系”。当时在电子工程系内部有一半从事自动控制教学与科研的约50名老师面临重大的“选择”，是到新建立的自动化系去继续从事自动控制专业，还是留在计算机系选择一个新的专业方向？有30名老师选择留在计算机系，并选择“人工智能”作为新的专业方向，正是这个“选择”让我们留在计算机系，并使计算机系成为中国人工智能的创建者、践行者与引领者。

1978年我们招收了全国第一批人工智能方向的硕士生，开设了第一个《人工智能导论》等课程。不久人工智能进入低潮，缺乏科研项目与经费，我们遇到很大的困难，是选择放弃还是坚持？为此，1983-1984年期间在兵器工业部的支持下，我们到西南（重庆、万县等）和东北（沈阳、辽源、齐齐哈尔等）地区的兵工厂和科研单位进行广泛调研，了解国家对人工智能的需求。

调研之后，我们认为机器人是国家未来的需要，于是“选择”智能机器人作为研究方向，于1985年建立了全国第一个“智能机器人”实验室，1986年国家出台了“国家高技术研究发展计划”（简称863计划），中间有一个主题叫“智能机器人”，我们很快成为承担这个主题任务的骨干单位。有了这些成绩，1986年经国务院批准，建立了国家第一批“计算机应用技术”博士点，并于1988年培养出全国第一位人工智能的博士生。1990年成立了“智能技术与系统”国家重点实验室，也是国家这方面的第一个重点实验室，这个实验室在连续三次国家评估中均获得“优”的好成绩，1997年科技部推出国家重点基础研究发展计划（973计划），我们也多次承担该计划的课题。可喜的是，今天人工智能与系里的其他两个方向——高性能计算与网络学科一起走在世界前列。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学到了什么？学到的是“人生的选择”。

一个人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和这个家庭出生，是一个概率极小的偶然事件，而它的终点——死亡却是一个概率为一的必然，这两者我们都无法选择。但从各自不同的起点到达同一个死亡的终点，却存在着不同的选择，由此造成异样的人生！

有一个叫费斯汀格的法则，由美国社会心理学家费斯汀格（Festinger）提出的，即生命中的10％是由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组成，而另外的90％则是由你对所发生的事情如何反应所决定。仿照这个法则，我们可以引出另一条法则：生命中的10%是由发生在你身上的“选择”组成，而另外90%的人生是由你对这些“选择”做出的选择所决定的。

在我们的一生中会面临许多“选择”，如高考、读研、专业和工作选择，困难时是选择坚持还是放弃等等，由于存在多种多样的选择，造就了多姿多彩的人生。清华大学人工智能所以能够立足于世界之林，原因在于，1978年我们“选择”了人工智能，更重要的是当我们选择这个方向之后，47年中不管AI发生如何变化，低潮还是高潮，我们始终“选择”牢记国家的需求，不忘初心，坚持不懈永不放弃。在你们走向工作岗位之前，我们这一点经验也许对你们会有帮助。

祝你们在今后的人生道路上，无论遇到顺利还是困难，都勇敢地做出自己的选择，走出属于自己的精彩人生！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