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爱教育事业的钟士模先生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

袁曾任

值此庆祝建系成立50周年之际，倍加怀念我系首任系主任钟士模先生。他对我系创建和发展做出杰出贡献。他始终坚持工作在教学和科研的第一线上，一直到1971年，在学校一次接待外宾的会议上，突发心脏病，经抢救无效，不幸逝世。因长期劳累又没有时间去体检，他事先不知道可能心脏有病，毫无思想准备，据说在心脏病突发时，他仍坚持将他的介绍发言讲完，后突然倒。虽然，钟士模先生离我们而去已三十多年了，而他深深地热爱教育事业、爱学生、爱青年教师的精神和品德，永远铭记在我们心中!钟士模先生的光辉形象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

爱教育事业就要全身心爱学生

现仅介绍一些自己点点滴滴的亲身感受的情况。

党中央和毛主席决定发展我们国家的独立的核技术和核力量，在周总理亲切关怀下，1955年，中央决定在清华大学建立核技术及其配套专业。在配套专业中，先在电机系建立了自动控制专业(当时称自动学远动学专业)，钟士模先生时任电机系副系主任，就兼任自动学远动学教研组主任，承担筹办新专业的重任。不久学校又决定由凌瑞骥同志负责筹建计算机专业。1956年下半年，中央决定建立和发展我国的计算技术当作一项“紧急措施”提出并列入我国12年科学发展规划。清华为加快建设计算机专业的步伐，蒋南翔校长决定将已筹建的自动控制专业和计算机专业都归入自动学远动学教研组，由钟士模先生任主任。1958年6月成立了自动控制系，钟士模先生又被任命为第一任的系主任。

国家急需这两方面的人才，7月份，在聂荣臻副总理的亲切关怀和批示下，教育部决定从全国十所重点高校，抽调287名高年级学生，委托清华大学的自动控制系培养自动控制和计算机专业方面的人才，为我国的航天和核工业服务。面对学科新、任务重又急、学生人数多、建系时间短、年轻教师多的重重困难局面，钟士模先生全身心地投入，带领全系干部和教师开展工作。他不仅亲自制订教学计划和培养方案，拟定课程设置，还挺身而出，迎着困难上，亲自承担讲授10个班的大课任务，领导并组织年轻教师负责教学辅助工作和教学实验工作。

他亲自和学生座谈或个别谈话了解情况，同时，也要求年轻教师事先了解学生的情况(包括：原来的基础和已学过的课程，学习好、中、差三类学生的情况和人数)。

他有一整套讲课经验和方法，传授给我们，他说：讲课要针对中等水平的大多数学生，随时观察中等水平同学的表情(点头还是摇头或发愣等)，有时还要和同学互动。讲课重点要放在讲清楚物理概念和物理规律上，物理概念一定不能讲错，讲错了就要害学生一辈子。讲课的主线围绕“问题的提出，问题解决的思路和方法，在一定条件下得出的结论”。有的问题要沿着“问题的提出，解决问题的思路和方法，一步一步地顺着讲下去直到得出结论”，有时要倒着讲就是先将结论提出来，让学生带着问题学，先思考怎样才会有这个结论，让学生和教师后面的介绍去作比较，那些想法一样，那些又不一样，为什么?引导学生在想问题和处理问题逐渐符合这门学科的规律上来。还要介绍前人已经解决那些问题，还有那些问题没有解决。总之，不要使学生被动学习而是要培养学生成为有创造性的人才。

对于习题作业、答疑也有独到见解和做法，他为学生出习题，要求年轻教师先试做并记下做题花费的时间，每道习题有几种做法，都要试做。他说有可能会将你们年轻教师做的习题作为答案公布给学生做标准答案，因此，我们做得很工整，一步一步都很清楚甚至连等号都用三角尺划。钟先生教导年轻教师，给学生的作业打错要慎重，一定要找到学生的作业错在那理，你才能打错，有可能学生是一种新的做法，教师打错了，也要害学生一辈子。他坚持亲自参加答疑(在晚上)，并告诉教师一定要带个笔记本，将学生提的问题记录下来，这是最好的反馈。有一次在答疑结束后，他对年轻教师讲，你们一看见屋檐下滴水，就去修理，这不一定能解决根本问题，因为可能是另外的地方坏了，水流到这里来的，一定要找到根源，给学生从根子上解决，这样，今后学生就会举一反三，一通百通了。

钟先生很重视理论和实践相结合的教学。他亲自和年轻教师一起确定实验内容，在实验排出后，他和年轻教师一起讨论实验指示书。他有时亲自到实验室了解学生做实验的情况，他发现有的学生实验组中学习后进或学习困难的学生，很少动手甚至不动手只在那里做记录，及时对年轻教师讲，你们可以让学生轮流当组长或指定学生做某部分内容，这样，不同学习情况的学生都能得到提高。

钟先生亲自培养因材施教的学生，有一位学生是国家滑冰队运动健将，又是班上学习成绩最好的，这位学生经常要训练和参加比赛，钟先生专门为该学生开小灶，考试期间学生到外地去训练或参加比赛，不能按时考试，钟先生就在下学期开学后，给学生答疑和单独出题考试。当发现该学生有重理论轻实践的苗头，钟先生要求我们安排该学生的毕业设计的实验内容份量要重些，既要发挥他喜欢理论的长处又要补其短处，使该学生的长处更长而短处变长。当知道该学生有一点骄傲的苗头，引导学生懂得一滴水和大海的关系，让该学生参加有丰富理论和实践经验又有新思想和实干而且谦虚谨慎和团结奋斗的教师的科研课题组一起学习和讨论，使该学生亲自感受到集体的智慧和力量的实际教育。

无论是对年轻教师还是对学生，只要钟先生发现某人提出的思想或方法中有新的内容，他都会肯定、鼓励、支持和帮助完善，使大家更有信心去深入开展研究。

教育事业后继有人就要爱年轻教师

1956年成立自动学远动学教研组时，钟先生领导已报到的七名年轻教师和一名实验员以及一名行政秘书，创办新专业。他给年轻教师压担子，安排年轻教师备一门新课和适量的科研工作，他对年轻教师说“你们能挑80斤担子，就有100斤等着你们，当你们能挑100斤，前面就有120或140的担子在等着。”当时年轻教师感到是在负重赛跑，在他亲切的指导和无私的帮助下，经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年轻教师感到自己在迅速地成长，内心里深深地感谢他。

钟先生指导年轻教师备课时说“根据教学大纲，在理解了教学内容之后写出详细讲稿，要上课了，就只需要带提纲(包括重要的物理概念，主要的数学表达式，结论等)上讲台”，如果明天要上课，前一天晚上还在死记硬背那些推演的东西，大概是不太重要的内容，不然教师自己为什么也没有记住呢。钟先生要求年轻教师反复问自己为什么要讲这一章，讲这一节的目的是什么，讲了会有什么好处，不讲会带来什么不好的结果，这样，课程的主要内容就会明确起来。钟先生无论工作多忙，他都要亲自聆听年轻教师的试讲，原定白天试讲，后因他没有时间就改在晚上听试讲。在试讲完，他总是以鼓励和表扬为主，先肯定好的地方，同时他对缺点和不足之处，提出中肯的和具体的改进意见，使试讲的年轻教师心悦诚服。记得我第一次试讲，心情紧张，面对黑板，背对听讲人，推导数学公式多，他及时提出必需改进这样的讲课方式，一定要面对学生，注意学生的表情，有了及时的生动活泼的反馈，讲课好的效果方能达到。在备课时，要求事先要准备好多种教法，切忌炒冷饭。发现学生没有听懂，需要换一种方法讲，如果仍以同样的方式再讲一遍，学生听不懂，还是听不懂。教师经常要想你自己怎么学懂这部分内容的，在什么地方发生问题和卡壳，这样就会做到心中有数。钟先生极其深刻而且形象地告诉大家，把课堂上的讲课内容比喻成一滴水，其它的各门学科的丰富知识和科研的成果就是一桶水，要讲好课，需要一桶水做后盾和支持。教学和科研工作的关系也是如此。鼓励大家要多读书和读好书，要把一本厚书读薄了，就是读完后，能用较短的篇幅说出精华所在，读学术论文，就要从表面描写的文字中看到背后深处作者的思想和方法，从时间上看，由近向前读，这样，短时间可能赶上和超过世界水平。

苏联专家讲课之后，钟先生总要年轻教师到他的系主任办公室，了解那些听懂了，那些不懂，他希望年轻教师真正掌握每次的内容。有一次，专家讲“交磁放大机”内容时，图上的电流流向标号，有年轻教师怀疑图上的标号有错误，但道理讲不清楚，他启发大家，问“是不是应该符合右手定律”，大家回答“是的”，请大家用右手定律试一下，这样就很快肯定图上的标号是错了，不符合右手定律，道理找到了，大家很高兴。以后我们再讲这部分内容就根据右手定律的正确标号教给学生。

在指导年轻教师搞科研工作，他是由顺序渐进地引导年轻教师，要求他们能逐步独立地进入世界前沿，开展创造性的工作。在科研工作起步时，要求我们两个年轻教师和一名准教师(自八学生)去复现苏联专家带来他的科研成果报告(俄文)中的内容，我们用较短时间实现了全部内容(当时我们还没有建实验室，只好借用工企实验室去做实验)，后来，请苏联专家和钟先生来检查和指导，苏联专家很满意，表示结果正确，能用这么短时间完成，他感到惊讶。

1960年钟先生率中国代表团参加国际自动控制联合会第一次世界大会归国后，立即亲自带领年轻教师，分类阅读带回来的文章，归纳出世界最前沿的四大新方向，就是不变性原理及其应用、最优控制理论及其应用、极值控制和自寻最优控制及其应用、生物电控制，分组积极开展学习和研究，他亲自领导不变性原理及其应用的课题组，1-2周开展一次活动，系统地开展了不变性原理及其在控制系统中应用的研究。首先他提请大家要注意这个领域中有代表性的作者及其代表著作，由近向前的去学习文章。当时，乌克兰科学院的学者们在这方面的科研工作处于领先地位，发表了一些重要文章，有时用乌克兰文发表，可是我们不懂乌克兰文，大家着急，钟先生提出能不能找到乌克兰文和其他国家文字(或英文或俄文)的对照字典，后来我们终于在北京市内找到了乌克兰文和英文的对照字典(一共只有两本,我们买了一本)，大家高兴极了，我们能读懂这些文章了。钟先生和大家一起学懂这些有代表性的作者的代表著作，同时，鼓励大家提出新思想和新方法。

钟先生非常重视理论研究，坚持理论和实际相结合，需要通过实践来验证理论并发展理论，有可能发现新的理论方向。他曾经将一般通用的自动控制的教研组改为自动控制理论教研组，为国家培养自动控制理论的专门人才。在大家系统地开展不变性原理及其在控制系统中应用的研究过程中，取得了有一定价值的理论和方法的结果，应用于1959年曾在他主持和组织下完成的我国第一台三自由度飞行模拟实验平台，在没有增加任何设备和改动，通过教师指导学生的毕业设计，教师和学生共同工作，将原来的频带宽度有较大提高，不仅在理论和应用上取得双丰收，而且培养了学生。钟先生还亲自指导研究生将不变性原理应用于提高计算机的电源的稳定和可靠的工作上。他鼓励年轻教师，开出上面提到过的世界最前沿的新方向的专题课程，并在学生的毕业论文中增加这方面相应的选题内容，提高学生的学术水平和能力。总之，他从内心渴望年轻教师健康成长。

严格要求自己，身教力量无穷

钟先生担任自动学远动学教研组主任时，他已45岁高龄了，希望年轻教师身体健康迅速成长，他以身作则带领年轻教师一起坚持体育锻炼，他住在新林院，离教工体育锻炼场地比较近，当时场地和体育器材少，晚了有时借不到，只要他在校内，总是先从工会体育器材出借处借好篮球并占好场地，等大家来，带领大家一起投篮和分组比赛，大家的水平有很大提高，他是我们篮球队的教练兼队员，在他亲自带领下，我们教研组曾经夺得电机系教研组篮球比赛冠军。

在教学和科研工作的遇到了问题，或者对一些问题的自己看法，我经常就会去请教他，希望得到他的指导和帮助。有一次，我一早去他家，他正在吃早餐，我很不好意思就想走，心中责备自己，不应该去打扰他的休息和生活，可是又多么渴望想得到他的指导和帮助。他看出我的心思，他说没有关系，立刻让我坐下，他边吃边让我讲，等他吃完后，谈了他对每件事情的看法，得到他的指导和帮助之后，我心中有底了，从他的家里出来，充满信心去工作。

国内杂志(如自动化学报等)或会议有时邀请钟先生评审高水平的学术论文，他阅读后，也要求我们阅读并写出评审的初步意见，经过他的审阅和修改，抄到评议书上，在他签名之后，也要求签上我们的名字，我们是20多岁的年轻教师，职称又只是讲师或助教，恐怕不合适，他说有你们的评论，这也是你们应负的责任，他总是抓住一切机会帮助我们提高学术水平，为我们逐步走向社会铺路。

我们年轻教师在春节时，总是不约而同地去看望钟先生，以示感谢并给他拜年。他很关心单身教师，问大家是怎样过年的，有些什么活动，新的一年里有什么想法和要求。有一次他还带领大家一起到从美国回来不久又刚有小孩子的周寿宪先生家，共同欢度春节，他心中总是想着他人。

大家总会看到无论在骑自行车的路上，自动控制系馆的走廊上或从一楼到四楼的楼梯上，经常都会看到有不少年轻教师围在钟先生的身边，他总是面带笑容，和蔼可亲，有声有色地和大家交谈和沟通，亲似一家人。

钟先生担任校和系两级党委委员和系主任，校外还有不少兼职和社会活动，工作很忙很忙，有时在城里开会，不能参加党的支部会或缴纳党费，他总会打电话让我代他向支部请假和缴纳党费，他严格按照党章要求自己。

钟先生言传身教，不仅为我们树立了榜样，教我们怎样去做一名好教师，而且也为我们树立了做一个什么样的人和怎样做一个人的榜样。

[作者简介]袁曾任，男，1934年出生，教授，1956年毕业留校任教，1995年退休。美国纽约科学院会员和美国科学进步协会会员。

左图，在钟先生(后排左4)亲自带领下，我们教研组曾经夺得电机系教研组篮球比赛冠军。

右图，钟先生(后排右5)带领大家一起到周寿宪先生(后排右6)家，共度春节，合影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