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九号楼野史钩沉

2014.03.25 00:00

李咏玖(1985级系友)

一痕沙——缘起

日前接到在系里工作的刘卫东同学电话,问我系庆五十周年的文稿准备好没有。我初是愕然,次便恍然:去年计算机系新老领导们在讨论庆典事宜时,酒酣耳热的我闯入席间,想是在大放厥词的同时,也拍胸许愿要写点东西。然而思忖半天,文集中定是我系前辈大家们端严之词,似我这等当初不爱学习之人,能写出什么正经货色?心中惶恐,便欲推托。但面对一向守信的刘同学,实在是无法不践诺,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坐到计算机前。

我们遨游在数字的世界里,“0”、“1”便是阴阳,有正史,也就有野史。在外人看来或以免试保送,或以超高分考入的计算机系学生,也许只一伙书呆子,也许只是忙于应付要求高难繁重的正课学业,除了课堂听老师讲课之外,也许只埋头于查资料或读文献、编程序或上机,以及写论文等。其实不然,那就让我借此文着重描述多才多艺的计算机系学子们的另一侧面吧!这样,给自己找个理由后,我便心安理得地准备动笔了。估计写出来的多是些怪力乱神之事,便以“子不语”作为篇名。

打开记忆的闸门,如同回到堆放旧物的厢屋,看到那些落满灰尘的儿时玩物,那些人、那些事便涌上心头,一时千头万绪,泪水几乎要流将出来。

八音谐——歌与舞

六艺中“乐”排第二,“琴棋书画”更是以“琴”为首。我们当时还没有古琴那样高雅的乐器,最流行的自是吉他了。每个班都有几个会弹的,五字班以计五五会玩吉他的人最多。有在宿舍自娱的,有在各种晚会、比赛上秀艺的,一时间好不热闹。

八八年前后,在系领导支持下,王依群等人组成了一个乐队。乐队的名字叫TCS。三个字母分别代表TSINGHUA、COMPUTER、STUDENT,计算机系的印记十分明显。王依群是队长兼键盘手,宋屹东、黄澄宇、刘波分别是鼓手、吉他手、贝司手。乐队很快便与威肯、独步鼎足于清华园。每到周六、周日晚,一辆三轮车满载乐器音箱奔赴食堂舞场,也算得是九号楼一景。后来TCS名头传出了校园,在北京的一些剧院、饭店演出,反响颇佳。

清华的校园歌曲发端于胡杨、宋柯,兴盛于TCS时代。TCS笼络了一帮校园歌手,在舞会上不仅伴奏而且伴唱,使得七食堂成为当时最受欢迎的舞场之一。王依群在此期间开始写歌,应该是计算机系原创歌曲第一人。他写的许多歌如今自己都忘了,我却还大多记得,如“冬日的太阳”“无心回头”之类。“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这是我当年给乐队写海报时用过的两句诗。那些老歌如今哼唱起来,想起少年许多事,心中不免怅然。

说起歌自然不免说起舞。我们上学时,迪斯科正大行其道。新生文艺会演时,我班的温钰洪同学手拿着座式的麦克风在主楼后厅的舞台上载歌载舞的场景至今仍历历在目。顾新基同学也是个中高手,不过二楼水平的整体提高还得归功于计三三的刘文印和计三一的宋杰和搭档(名字记不清了),前者用滑动和飘逸让我们对迪斯科的精髓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后者则是以娴熟的帕斯(一种双人舞)让我们感受到节奏和自由。师兄们给我们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他们毕业后,霹雳舞和摇滚先后流行,楼道里便时常闪现出我等“登月”步伐或“过电”魅影。

斗鸡回——棋与牌

我曾经在床头贴过一副对联:“麻将声里悟道,扑克牌里参禅“,棋牌因其争胜负之功,自是大家消磨时光的主题,悟道、参禅则纯属戏谈了。

有一年暑假结束后,温钰洪背了五副麻将回来,潘宇东和我花了两个小时,整理出了计五一麻将规则。此后麻将声便在九号楼二层响将起来。我们当时是以围棋子作筹码,白子一万,黑字十万,一场下来,输赢多在几十万数。由于麻将在我班的普及,顾新基当年养出了一个毛病:每天必须到一个在打麻将的屋里午睡,否则睡不着。我班第一个出国的陈东则是每天亮灯时打麻将,熄灯后才在楼道里借着昏暗的灯光背托福。

围棋也是打发时间最好的工具之一,几乎每个宿舍都有,二人对弈,往往数人围观,指指点点,吵吵闹闹。计三三的袁斌水平很高,经常从隔壁跑到二零七来给我们讲棋。二零七也时常有主人一个不在,袁斌一人在屋里独自打谱的场景。记得有一次熄灯后,他给我们讲棋,月光从松间照入窗内,让我感觉到些许“闲敲棋子落灯花”的意境。我班曾经因为围棋出过一些谜语。比如“某某的棋(打外国元首名、二字俗语)”,谜底是“布什(不实)、没空”;“找某某下棋(打外国首相名)”,谜底是“撒切尔(撒气儿)”,有一次在主楼后厅听一老外讲座,当那个美国女主持人扭动身躯上台时,我和冯昶同时创造了一个词——“风度篓篓”,这个“篓”便是“臭棋篓子”的“篓”。

扑克自是最普及的了,玩法也是最多,如拱猪、拖拉机、桥牌、勾鸡等。起初对输者的惩罚也就是贴纸条、画脸、弹脑门之类,后来要求输的人道楼道里向世人坦白自己牌技之差,于是乎“我是九号楼拱猪最臭的”、“全清华所有女生都比我强”之类的喊声便不绝于耳了。

画屏春——书与画

对当年系里的书画好手,我了解?太多。刚上学时,学生组所在地224室,墙上挂着张羡毓师兄写的一副“早发白帝城”给我的印象很深。虽是行草条幅,但透着魏碑的古拙遒劲。后来我写字时,还时常模仿他的笔法。

1988年学校搞了一个书法大赛,我模仿宋徽宗的瘦金体写了两个小幅。一是某日梦后偶得的一首诗“陈园故地迷芳菲,斯人已逝谁与归。欲把金樽觅一醉,却教寺钟催梦回。”另一幅录了一篇《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后来李竹同学告诉我,心经中缺了一句话。我已看果真如他所言。十多年后,在同方跟李竹提起这件事时,我还是很奇怪:竟然有人能耐着性子把我写的东西看完,竟然还能发现其中的差失。

大三时208宿舍不知是谁买了一套《芥子园画谱》,王学军同学从此迷上。数日后看他在白纸上寥寥数笔,便能勾出一个伸颈驼背的人形,颇具古韵。不知他现在在美国,是否还有此一好。

学士吟——读与写

在校五年间,宿舍里流行的课外书籍大致有以下几类:武侠(金庸、古龙、梁羽生等)、言情(琼瑶、三毛等)、西方学术(弗洛伊德、尼采、康德等)、朦胧诗(北岛、顾城等)以及后两年的王朔小说。

琼瑶的小说刚进大陆时,对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自是有一股莫大的吸引力。后来看得多了,也就惯了,只是造就了一些谐趣俗语,如“好无聊好无聊”、“傻帽兮兮”等。

至于尼采康德等的著作,大概没有一个同学能认真读完的,多是用来装点床头的书堆罢了。教我们哲学课的吴倬老师,在学期前曾经到宿舍里跟我们座谈,听我们说起这些人如数家珍,还以为我们的哲学造诣有多高呢。

武侠倒是长久的主题,对武侠小说最熟悉的首推顾新基。一次贺翔在看《神雕侠侣》时念叨了一句:“黄药师真厉害,李莫愁在背后也不敢说出侮辱他的话来。”顾同学立即指出:“金庸在这里用的一定是‘轻侮’而不是‘侮辱’。”在他的影响下,后来我们相互考较的往往是这样的问题:“温青青跃上船时船身一沉,请问她身上带了多少两黄金?”

值得一提的还有一类书。传统文化中的四书五经、老子、庄子以及一些佛教经典从八十年代末开始为一些人所喜爱。尤其是随着气功、特异功能热的兴起,奇门遁甲、梅花易数等复印本在少部分人当中流传。

就像唱别人的歌唱多了,憋不住自己就写一样,武侠看得多了,我们班也开始了武侠原创。计五一集体创作的一本书叫做《铁蹄钢鬃》,塑造了江南少年陈子浩、燕人屈不韦、牧驴少年薛三公和瘟猪双侠等群豪形象。这些名字都与班里同学的绰号有关。起初是谁高兴了就去写上一篇,后来主要由王学军打理。据说他在读研搞语音识别时,曾拿这本书做语音录入试验,识别率不是很高。

少年游——游戏

20世纪80年代的电脑游戏,几乎是计算机系学生的专利,确切地说,是像我这样不爱学习的计算机系学生的专利。

最流行的游戏当初挖金子(DIGGER)、抓小偷(LUNAR RUNNER)、俄罗斯方块等。

挖金子我们比二、三字班的高手存在着相当的差距,但抓小偷我们能达到的水平,足以令所有的行家咋舌。有一次顾新基同学面前的显示器坏了,只能显示半屏,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抓小偷能过五关。抓小偷需要操作六个键,(这里缺了一大段)我们经常四个人合作,能天衣无缝地完成所有关。潘宇东当时在做一个七五项目,有台中华学习机在宿舍,不到一个月,PGUP、PGDN和上下左右那六个键名被我们擦得干干净净。

俄罗斯方块我见过的水平比我高的只有一个人——四班的王天星,他是唯一游戏和学习都很出色的人。王天星有一次选修了最难的组合数学,但是第二学期他忘了,直到考试前两天才得到通知。最后结果是别人上70分都很困难,而老天(王的外号)看了一天书,考了90多分。做毕业设计时,他成了“百晓生”,无论是谁有什么问题,到他那里都能得到解决。只要说一句:他玩俄罗斯方块和他的计算机水平一样高,住九号楼二楼的五字班同学就能够想象出那是怎样一幅行云流水的画面。

如梦令——后记

不觉写了3000多字,跟刘卫东通电话,他说够了,的确够了,再多十倍二十倍的篇幅,也无法写尽往事。

再长的历史也不过是瞬间,

再短的故事也存在于永恒。

我轻轻地退出记忆的厢屋,轻轻地关上门。

不要震落一丝灰尘啊!就让它们永远卫护着那五年如梦的青春吧!

烟越飘越高,温柔地撞上天花板,

散开

消失……

(2008年8月13日9:00-16:00)

九回肠——重发后记

谨以此文纪念我的同学、挚友王依群!

谨借此文向我的同学们、老师们致以最诚挚的祝愿,祝你们身心安乐、一生康宁!

我的学号是851314,你们,和你们的故事永远在我的生命里,一生,一世!

(2014年1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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